星期四, 4月 10, 2008

漸漸成為一個沒用的軍人

當兵的日子在前些日子過半了,不知不覺地,我竟然已經好一陣子沒寫文章,是因為軍中的生活在網誌寫不得,還是我只是冷淡了這些時光,自己也搞不清楚,要是今天沒刻意地要自己留下什麼,也許我還是會讓自己在心裡空長些年輪,什麼也不說吧。

一年前的這時候,我已經知道自己考上預官,準備畢業,就像四子一樣,面對一個真正的畢業,那種畢業以後很可能再也不會念書,是「完畢修業」,充滿自信,對軍旅生活帶著一點大無謂,沒什麼擔心,頂多練練身體,讓時光飛逝。

回憶拉到當兵前,我不擔心什麼,因為很多人都當兵了,我也可以。

從成功嶺的日子開始,我發現當兵像是重坦克壓過水泥路面,留下深深的印記,道路龜裂,碎屑飛濺,就像叢林裡大熊留下的足跡,深刻。

我就是從這裡開始改變的吧。

練習演技,再練習台風,我就是要在部隊的舞台演好排長,我讓自己的表皮被撕碎,留下印記,像是紋身或烙印或舞台妝,把手臂平舉,快速將食中指貼向眉緣,將腳根併攏,張開四十五度,由腳掌內緣計算,總之,我成為我該表現的那樣。

在憲校的日子很好,一群好朋友一起努力,彼此幫忙上妝,協調得像是一個劇團,我簡直要認不出大家原始的樣子,從生活區走下山,我們穿著軍便服,每一個口令都會聽到響亮的木根靠腳,挺胸、自信,那是更深的一層改變,遠比開鑿捷運對大地的改變要深,像是我身上長了一個軍人,我們輪流表演。

身上長出一個軍人是不值得慶幸的,我打從心底痛恨這段軍旅。

會有人說一些友誼或是什麼,但我仍然不能釋懷。

有時夜半我在床上,想到自己現在是軍人身份就覺得好笑,這像是技安做博士或是李遠哲打拳擊一樣不搭,我怎麼會拿著槍,像個排長一樣整隊、戰備?有人或許覺得我劃地自限,我也覺得可悲,但我就是這樣而已,我原不是什麼完人。

我一面表演,一面抗拒,即使在最虛偽的宴會上當主持人也沒有這樣不自在的感覺,我自問,為什麼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樣,不自覺就習慣這一切?我只是不行,我沒找到答案。

我和志願役排長就是處得很差,面對一堆無聊沒意義的事我連應付都不做,我只是能閃就閃,我討厭這些沒意義的事加諸身上,就像身上有一層黏膜,怎樣做都不自在,我選擇(或者說我本能)裝死,不面對這些我提不起一點熱忱的事物。

前幾天,我和一個新兵聊到以前憲校的朋友,我才發現我竟已忘記泰半的人,也許是身體的防衛,當兵的一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我的腦海中褪去,像是被壓碎的道路都被翻新推平,兩個月後,人們走在上面談笑,一點也記不起曾有坦克或是什麼。像是我,要換上便服,就不曾再主動想起什麼。

寫到這,我想我的軍旅生活最糟糕的就是我的消極和摸魚,我在裡頭淨找最舒服的姿勢擺著,長得像一隻水母,軟綿綿的,透明但存在,不惹人喜歡,在海裡單獨存在時,只是孤單地一浮一沉,但我想我就是不能變成那兒的一份子,我只是一直一直做個令人側目的菜排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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