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五, 11月 30, 2007

旅行的後記與序

旅程的起點眾說紛云,因為旅行過的人常有自己的一套原則。

我曾看過一本書,作者認為從規畫旅行、找旅行社、看旅行書是旅程的起點,換言之,事前工作對他而言像是用想像力旅行;但那對我而言卻是痛苦的,盲目不知所謂的閱讀對我而言倒像是旅行的代價。我並非沒有想像力,但要我憑著照片和文字幻想一個國度實在太折磨人,而把旅遊書讀得滾瓜爛熟更是抹殺了旅行的一部份樂趣,關於迷路和驚奇的樂趣。

我不愛在事前讀旅遊書,但我也無法茍同跟隨旅行社的方式旅行。要我來說,任憑導遊擺布不像是旅行,那只是一種身歷其境的旅遊頻道,在那的所見所聞都是經過精心計畫的,雙腳踏的是別人要求你踏上的土地。少了「你」從內心的參與,這還能算是旅行嗎?讀旅遊書成為我不得不的妥協,但我並不記熟,只是把它收藏在心中的一個角落。理想上,探索未知的旅行收獲會更大,但難事事俱全,只好閱讀,再加以印證。

在準備旅程的過程中,我尋覓著一種意義,我相信對我而言這四十天的歐洲之旅是有什麼意義的,超過出國和玩耍的意義。最後,在內心被強烈撼動的那刻,我找到了歐洲行的起點:在中正機場裡的爛咖啡廳,登機前一個小時。兩個世界彼此觸焦的感覺,我畢生難忘。

我對機場的飲食沒有期待,但這家咖啡廳的柳澄汁還是打破前例地難喝,如果它沒加足夠的色素,我可能無法辨識它是不是我點的飲料。在這寫日記是非常難堪的,但心情總是沒有什麼預告,天知道我會在喝到最差的果汁時需要動筆?

登機的時間是媽媽的簡訊提醒了我:剩下一個小時。代我還是想拿出筆記本寫第一篇日記。這是我第一次沒跟旅行團出國,而且跨出登機門就是四十天。「一路順風」,媽媽的簡訊很簡單,但我知道家人是擔心的,因為我也很難輕鬆面對。

前些日子我在國家圖書館查旅遊書的樣子忽然浮上心頭,倫敦地鐵的Metro圖像壓上我的視線,微血管有點腫脹,畫面閃過了我對歐洲的期待:城堡、農村、巨大的教堂、美術館、路邊的公廁、極高的物價、路邊的小販、像乞丐的藝術家……。這些都是從小以來的認知,我從書裡了解到這些事物的存在,但我從未得到什麼證據,報紙、消息、別人的口述,這些是客觀的證據,但我從未認識一個歐洲人或是因為什麼而確知歐洲的存在,一種不能拒絕的事實。

我曾去過美國,當然我只去了幾個城市,但我可以具體地認知其他美國人或美國其他城市;或是我去過泰國,某種程度上我可以理解印尼或是菲律賓,即使他們是不同國家,但亞洲熱帶國家都有一種類似的熱情;但我不能同樣感受歐洲,他們和美國人迥然不同,和亞洲民族差異更大,看到Jes的歐洲同學我不能感受到差距,因為Jes的歐洲同學無法把我帶入歐洲這個神秘領域,直到我終於來到這個臨界點,兩個世界交會的地方,無法用知識欺騙自己認知地,我才意識到:原來一直以來我從不真正相信他們的存在。

是的。歐洲的新聞在電視上常常播送。歐洲是這顆地球上最常書現在旅遊頻道中的地方。但我原來並不相信。不相信只要跨過三分之一個地球就能看見一群金髮碧眼,身體裡所裝的靈魂卻和美國人完全不同;不相信只要穿過B5登機門就能看到滿地古蹟的國家,像是奇幻小說裡不真實的中古世紀遺跡;不相信十字軍曾經為了信仰死傷成河;不相信歐洲的劇場每天都演一樣的戲還是天天爆滿。甚至,我只能用筆寫下感受證明這刻的存在,因為我得強迫自己見識這個世界,而我,甚至還不能真心地認知它。

最可怕的是,我一直以為我知道我相信我了解我接受,我說服了自己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,我得認知它。但直到飛機開始接受登機,或是直到我降落在希斯羅機場,我才知道我要面臨的不是一種接納,而是一個世界將登陸在我的世界,是滿滿的東西要傾倒在我的世界,而不是我張開雙手擁抱它。我成為那一刻的哥倫布,探訪一個「傳說中」的國度。

飛機之於我開始像道時空門,另一個世界觸焦的震撼讓我耳鳴而難以接受,以致我難以分辨現實與幻覺的界線。夢變得真實,在出發前幾天我就夢見歐洲了,但我不知道這麼快它就變得這樣真實,而在旅程中,我的真實則常常出現在夢裡,偶而晚上入眠,我還會回到高中的班上或是大學的夜遊,但這不才是我的世界嗎?這使我在旅程中常常在想,如果我感受的是真實的世界,那我所習慣的那個世界,也是真實的嗎?是因為晚上才會入眠,所以晚上入眠之後的就是夢嗎?如果不是,我該怎樣辨別它們呢?

當我再次搭飛機回到中正機場時,我感到迷糊,究竟我是結束了旅程,還是一切才開始而已?我決定落筆,把這一切傾倒在紙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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